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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(告别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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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多事情,温聿怀不打算与沙棠说。

有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,有的是不愿说。

温聿怀没法在与沙棠相处时,用他惯用的与人交往的手段,一旦他去在意沙棠的感受,就会受到许多限制。

他们都各有各的不同,即使互相吸引,有时候却又难以靠近。

沙棠因为快要承受不住灾星的力量,身体变得虚弱,使用灵力后清醒不了多久,就会陷入昏睡中。

如温聿怀所说,祝家已经成了她一个人的祝家。

没有严厉冷漠的父亲,没有令人心生愧疚的阿姐,没有师尊,没有师兄,也没有从前看守她的仙士和侍女们。

沙棠却住在竹楼上,没有出去过。

她又回到过去的日子,站在屋前沉默地看日出日落。

似乎无事可做。

温聿怀却很忙。

他忙着应付飞玄州的其他人,也要忙着应付魔尊和妖王两边,还要想该如何处理闻今瑶与温雁风。

温聿怀在飞玄州暴露实力,是温鸿允许的。

这也是一个合适的机会,最近人们都在谈论,妖魔袭击祝家,祝家几乎全灭,还好温家二少爷出手,才将妖魔驱除出飞玄州。

也有人猜测妖魔袭击祝家,是温家动的手,但温家之前守听海关击退仇虚妖王的留下来的威望,使得这些不利于温家的传言很快消失。

温聿怀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去竹楼看沙棠。

有时沙棠已经睡着了,他就坐在床边看着,等到天明,沙棠快要苏醒时,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
自从那天过后,他们就没有再说过话,见过面。

永远是一个人沉睡,另一个人沉默。

温聿怀以为沙棠和自己一样。

他们有着相似的童年、相似的境遇,却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。

沙棠懵懂无知,也因此不会心生怨恨,始终在责怪自己。哪怕身边的人给予她许许多多的压力,她也咬牙撑着,不敢反抗。

温聿怀却痛恨身边的一切。

他变得冷漠,怪异,想方设法要那些人去死,去报复伤害过他的人。

温聿怀不会与这些人和解。

他认为祝廷维伤害沙棠最深,这样的父亲即使活着,对沙棠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和伤害。

沙棠不会杀祝廷维,温聿怀知道,所以他去动手。

可温聿怀不知道,祝家的人死了,沙棠为何会难过,会犹豫。

她为什么和自己不一样,竟然会对这些伤害过她的人心存留念。

直到温聿怀想起了云琼。

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。

奇怪的血缘与亲情,让人深陷其中,很难挣脱,分离,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。

他们已经接受了从小就存在的痛苦,成为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,无法割舍,甚至难以接受它的消失。

那些快乐的感受微不足道,唯有痛苦,才让他们清楚感觉到自己存活着。

沙棠也是如此。

这天晚上,温聿怀轻手轻脚地进屋来,却看见本该睡着的人,正强撑着坐在床边,不断伸手揉着眼睛,打起精神朝进屋的人看去。

温聿怀神色顿了顿,站在原地没动。

沙棠望着他的目光依旧柔和安宁,没有露出半分仇恨或是厌恶。

温聿怀听见少女软声问:“我听人说……你要回青州了吗?”

“嗯。”温聿怀应声。

沙棠还未继续再问,温聿怀抢先道:“你就在这里等着,我会回来的。”

沙棠点点头。

温聿怀看着她,低声道:“你今晚就只是想问这个?”

“你最近似乎很忙,白天我见不到你,晚上也总是等不到。”沙棠苦恼道,“我不知白天的时候,能不能去找你。”

“为何不能?”温聿怀说。

沙棠却仰头看他,轻声说:“虽然我在竹楼,没有出去,却总能听到很多声音。”

“他们都在背地里骂你与妖魔勾结。”

还有许多难听的话沙棠也听到了,虽然那些污言秽语都是针对温聿怀的,可她听着仍旧心头发闷。

温聿怀神色漠然道:“随他们说去。”

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。

温聿怀盯着沙棠:“你是怎么想的?”

沙棠摇摇头,温聿怀以为她又会和从前一样说不知道。

“我不喜欢他们骂你。”沙棠苦恼道。

尽管人们说的是事实,可她还是……不喜欢。

从沙棠的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对温聿怀的维护,可她能说出这种话,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
一直站在门前的温聿怀迈步朝沙棠走去。

她和自己是一样的,只要有人带她离开,她就会紧紧跟着。不会是先抛弃、放手的那个人。

沙棠望着走到身前的人,眼珠动了动,轻声说:“你看起来很累。”

累么?

温聿怀俯身,埋首在沙棠脖颈。

沙棠比温聿怀还先睡着。

夜晚短暂,能够互相拥抱的时间,总是眨眼便消失了。

温聿怀要回青州,不能带着沙棠一起。

他曾想过,如果解开玄女咒,就带沙棠消失,远离一切,放弃自己的仇恨,直到换命的那天。

可玄女咒没能解开。

他已经收到数次召唤,再难拒绝。

某天晚上,温聿怀回过神来时,发现自己已经乘着凤鸟离开了飞玄州。他神色阴沉地掐着凤鸟,让它往回飞。

温聿怀重新回到飞玄州,直奔祝家竹楼。

天色微亮,沙棠迎着冬季冷冽的晨风站在竹楼上,抬头看着从凤鸟上下来的温聿怀。

青年携着潮湿的寒意而来,目光难明地盯着她,欲要再往前一步,却又不知为何停住。

他好似去天地间仓皇远游一场,满心只念着归家,临到头却又害怕了。

怕无人相迎。

沙棠披着淡红色的外衣,晨风吹得她衣发翩翩起舞,她主动朝温聿怀靠近:“你要走了吗?”

“不是现在。”温聿怀低声回应。

沙棠说:“你要离开时,可以和我道别再走吗?”

若是一声不说就走了……沙棠想到此皱起眉头,想要再说服温聿怀,却突然被人拉进怀中。

温聿怀难得温柔耐心地在她耳边低语:“我会和你道别的。”

*

沙棠开始学会让自己变得自由。

从前在祝家受到诸多限制,让她不敢随意离开竹楼,如今总是在心里鼓励、提醒自己,你可以离开这,没有人会再拦着你。

沙棠一个人走遍祝家的每个角落。

最初她仍旧害怕,常常走到一半,就因为突然降临的回忆,和挥之不去的呵斥谩骂声音而停下脚步,不敢继续。

她一个人停在原地良久。

温聿怀看见了,却没有上前。

他在等沙棠自己走出去。

尽管走得很慢,沙棠还是选择了独自前行,寻着心中最迫切渴望的方向而去。

温聿怀就站在后边,看她越走越远。

沙棠偶尔为了等温聿怀,晚上会强撑着不睡,眼皮打架,感觉快要睡着时,就狠狠掐自己一把,再摇摇头,扶着床沿站起身走一走。

但她还是没能撑住昏睡过去。

只有白天的时候沙棠才精神些。

第一次游逛祝家时,沙棠走得无比艰难,但很多事情,只要迈出了第一步,坚持下去,逐渐就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,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。

温聿怀又在飞玄州多待了一个月的时间。

他去找了垂仙峡的隐世仙君,要隐世仙君答应,自己离开飞玄州的这段时间,确保沙棠不会被妖魔袭击。

隐世仙君答应了。

直到沙棠能够走出祝家大门,去到外面的世界也不再心慌害怕时,温聿怀才告诉沙棠,他要走了。

他没法再反抗玄女咒了。

昨夜下了大雪,外边屋檐上都是雪白一片,四周寒气逼人,温聿怀给沙棠留了许多取暖护身的符咒。

冬日的天难明,沙棠醒来时,看见外边仍旧漆黑雾蒙蒙一片。

凤鸟扇动翅膀时将落雪震飞,绕着竹楼转圈等待。

温聿怀站在屋前和沙棠告别,外边太冷,要她无须起身相送。

沙棠揉着眼睛道:“你会回来吗?”

温聿怀说:“我会。”

沙棠抿唇,她快死了,但他们却要分离。

“我死之前能再见到你吗?”沙棠无比认真地问道。

“到那个时候……”温聿怀抬眸看她,“你一定会见到我的。”

沙棠点点头,得到承诺后才放下心来,见温聿怀要走了,她犹豫片刻后说:“以前……似乎一直是你在问我想做什么、想要什么,那你呢?你想要什么?”

温聿怀站在门前,神色静静地看着她。

沙棠望着青年,恍惚间回到第一次在水中相遇的时候,那双浅色的琥珀眼瞳倒映着浮动的水光,冰冷又诱人,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。

温聿怀顺着沙棠的话去想。

从前没人问过他,你想要什么,只会告诉他,你只能要什么。

温聿怀想要的有很多。

人都是贪心的,却又不能太贪心,得其一二,便该知足了。

沙棠最终没有得到温聿怀的回答,只在朦胧雾色中,安静目送他离开。

*

温聿怀回到青州那天,被闻今瑶劈头盖脸一顿骂。

因为他与妖魔合作的消息,让闻今瑶以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,对温聿怀又打又骂,温聿怀也只能受着。

温鸿想要让两人成亲的计划也因此破裂,再无可能。

他强压下一切说温聿怀是十二天洲的叛徒的流言蜚语,如今十二天洲众仙士以温家为首,若是温家内乱不休,那十二天洲就真的乱了。

人心易散,又是抵御妖魔的关键时刻,温鸿无论如何也会保住温聿怀。

温雁风却在这时拿到了水巫山,灵秀仙子送来的宝物。

灵秀仙子告诉温雁风,此物名为莲心香,滴血入香中,只有血脉的继承者,才能点燃出莲香。

温雁风拿着东西,立马去找了温鸿,以温聿怀变得不可控,会出现很多麻烦为由,说服了温鸿。

温鸿对这件事太过在意,晚上便叫温聿怀来点香。

他没有透露莲心香的作用,只说自己旧疾复发,温雁风替他找来治伤的宝物,需要以血作引唤醒。

香炉暖和,更容易挥发香味。

温雁风本以为温聿怀不会轻易答应,却见他听后,神色如常,乖乖拿着香柱以血点燃。

等温聿怀盖上香盖后,白色的香雾氤氲,三人等了等,却没能闻到半点香味。

温鸿捧着香炉一言不发。

温雁风抬头朝神色冷淡的温聿怀看去,那似笑非笑的模样,温聿怀已看过太多次。

从最初的害怕,恐惧,到如今的漠视。

温雁风轻声道:“爹,聿怀点的香,竟是一点气味都没有。”

与他点出的淡雅莲香完全相反。

温鸿目光死死地盯着手掌中的香炉,手背青筋暴起。他的力道加大,竟突然将香炉整个捏碎,发出巨响。

他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弟弟的孩子,可当有人把真相放在他眼前,告诉他温聿怀确实是云琼与温浔的孩子时,温鸿才发现,他无法接受。

云琼骗他,温聿怀也骗他。

这俩人倒不愧是母子。

温鸿怒极反笑,抬头怒瞪温聿怀,见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之色,好似早就知晓今晚点香一事,却不慌不忙,反倒是看笑话一般看自己。

这让温鸿心中怒意更甚,从床边猛地起身时,却感觉头晕目眩,一口腥血涌上喉头吐了出来。

“爹!”温雁风惊讶过后,忙快步上前把人扶住。

温鸿抬手按住额穴,灵府震荡,让他脸色惨白,十分虚弱。

可温鸿仍旧紧盯着温聿怀,因为愤怒和仇恨而颤声道:“你竟敢骗我!”

温聿怀垂眸的瞬间低笑声:“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清醒,总被同一个女人骗。”

“你!”温鸿气急,又是一口血吐出来,身子摇晃。

“爹,先别动气,他就是故意气你。”温雁风安抚道。

温聿怀目光冷淡地朝温雁风看去,在他抬头望过来时,眼眸微眯,似笑非笑,“你身怀魔气,却故意靠他这么近,是想让他早点死吧。”

温雁风被他说的动作一顿,脸色沉了下去。

“风儿,什么魔气?”

温鸿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温雁风。

温聿怀站在屋中淡声道:“龙腹剑里的魔气吞噬了你,与你共生,魔尊则可以通过魔气来影响你,甚至控制你。闻家主是怎么死的,温雁风,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。”

被魔气控制的温雁风,失手杀了闻家主。

温雁风收敛对温鸿关切的情绪,神色冷冰冰地看着温聿怀:“你私底下早就与妖魔有合作,这些都是你计算好的,为的就是报复温家,替你爹报仇吧。”

他冷声克制愤怒道:“你利用我拿到龙腹剑,故意让我被魔气控制,还因此害了闻伯父和父亲,我绝不能原谅!今日就该让你去地下向闻伯父赔罪!”

“你敢杀我?”温聿怀轻声嗤笑,“你爹就要死了,你被魔气控制,传出去谁还敢追随温家?”

“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?”温雁风也冷笑道,“你这次外出这么久,不就是想去找玄女咒的解咒办法,甚至不惜和妖魔合作,而你没能找到,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青州。”

温聿怀听到这,抬眼时仍旧漠然,那又如何,他就笃定温雁风不敢杀自己。

温鸿噗呲声又吐血了,被魔气影响的温雁风常常待在他身边,也让旧伤复发,本就虚弱的温鸿受了影响,伤势难愈。

今晚又被温聿怀点香的事大动怒火,心态受损,整个人颓废虚弱,宛如濒死。

温雁风忙着救活温鸿,厉声呵斥来人进屋,叫来其他人将温聿怀关去静思堂。

没多久,闻今瑶去了静思堂看温聿怀。

她看起来很疲惫,却强打起精神来掩盖这份疲惫,因而显得神色紧张,她脑子里绷着一根弦,为温鸿担心,也因为温聿怀知道玄女咒的事而烦恼。

温鸿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真心疼爱,闻今瑶自然也打从心底里尊敬他,她盯着站在静思堂阴影中的温聿怀,怨怼道:“你为何非要害死温伯父才甘心?哪怕他不是你的父亲,也抚养你长大不是吗?”

温聿怀想起小时候,温鸿对自己的态度,那仇恨、嫌恶的眼神,永生难忘。

他低笑声,没有回应。

闻今瑶又道:“还有雁风哥哥,你竟然拿龙腹剑害他!明明小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的,你一直都很崇拜雁风哥哥的不是吗?”

刚从雪谷石洞里出来的小男孩,对外面的世界感到陌生和不安,发疯的母亲,冷漠的父亲,都让他无法适应。

这个时候,温雁风朝他伸出手,友好善意地邀请他,带着他一起玩。

温聿怀曾以为那是善意的。

也曾憧憬过像温雁风这样的人。

直到他听见温雁风和其他人谈论自己时,说的是“那个可怜虫”、“没自尊心的家伙”、“就当养条狗”等等。

闻今瑶望着沉默不语的温聿怀,心里一团怒火,愤怒地上前道:“你连他们都能伤害,那我呢?你知道玄女咒后,难道还想杀了我吗?!”

温聿怀抬头,目光轻慢地扫过她,宛如渗进深水中的光芒,冰冷又阴沉。

他说:“你觉得我现在最想要谁死?”

闻今瑶睁大眼,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十多年光阴,难道一切就只是因为玄女咒吗?

没了玄女咒,你对我就毫不在意吗?

你凭什么敢这么对我?!

她抬手就是一巴掌,被温聿怀抓住手截断,闻今瑶怒声道:“放开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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